文/鲍尔吉·原野

流水的声音好听，从小溪穿过鹅卵石，乃至水穿过人的喉咙钻入肚子里的声音，都好听。跑步之后，口渴如弱禾，仰面饮水，我听到“咚咚”的水声，极为敬佩。这是什么声音?水砸在肠子上，还是喉咙像活塞一样收缩?

运动结束，人的皮肤如同漏斗。喝过水，你盯着着自己的胸脯看每个汗毛眼都冒出一眼泉，互相投弃，化为大滴的汗流下，还拐走了我体内的一些盐分。回头多吃一个咸鸭蛋就成了。

喝过水，我想象水在身体里面的神秘旅行，经过胃，在小肠排空，进入血液当中。我拍拍大腿、胳膊，和那些水打个招呼:到了?都到了。其中最活跃的水，已经跑入微细血管，即身体的表层，所谓皮肤。

它们在血里流淌，如果把听诊器放在脉搏上，所听到的就是流水的声音，咚咚，跟喝水的声音差不多。

水的声音，是水的喊叫与诗歌。水流的时候，一点点的阻遏、不平、回转都要发出声音。如果在三里之外听一个瀑布的喊叫，急促的呐喊变为低缓喉音，像弦乐的大提琴声部。而滴水之音，是孩子的独语清脆而天真;像念课文一样。

在北方的冬季，河床的冰下会传出流水的声音，像笑声，不由让人想趴在冰上寻找一阵。冰下的水流黔黑，浮漾白雾，庇护着黑脊的游鱼。如果人耳的听觉范再扩大一些，还会听到水在树里流淌的声音、在花盆的土里渗透的声音:呼啦啦、哗啦啦，像在龙宫里一样。

(摘自《大地雅歌》，中国旅游出版社，摄图网图)

摘自《青年文摘》杂志2021.6月下。欣赏更多美文欢迎到杂志铺订阅《青年文摘》杂志。http://www.zazhipu.com/so.asp?searchWord=%C7%E0%C4%EA%CE%C4%D5%AA