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找孤独
文/明前茶
1972年早春,沈从文夫妇拖着老病之躯从“五七校”返回北京。他们愕然发觉,东堂子胡同里分给他们的三间宿舍,已被造反派占用了两间,只剩下唯一一间“横可走三步、纵可走六七步”的小房子。同年夏天作协领导看情况实在太过艰难,在小羊宜宾胡同分给张兆和两间房,约19平方米,距离东堂子胡同宿舍约两里地。此时沈先生已经70岁,为了尽快把手头的研究完成,他选择与夫人分居此后六年多时间里,张兆和带着孙女住在东边的小羊宜宾胡同沈从文每日中午赶来吃饭,然后再用一个带盖的藤竹饭篮,装好当天的晚饭与次日的早饭,返回西边的东堂子胡同。张兆和形容说,沈从文当时的研究热情,完全像一个17岁的湖南蛮子,不对,是湖南痴子。在东堂子胡同的小房子里,到处堆满了他婆娑再三的原材料一读书卡片、摘记、各种各样的服装面料。一些小块绸缎与乐舞舞姫的陶瓷小像,甚至是沈先生从西南联大时期就开始收集的。它们能历经劫难而留存下来,简直堪称传奇。
六年闭关生活,令沈先生“拿下”的领域,远不止“中国古代服研究”,还包括绸史、家具发展史、前期山水画史、陶瓷加工艺术史等。而他的“工作室只是一处“三茅轩”一房子与院子里的男女厕所相邻,沈先生故有这样的自嘲。
沈从文去世后,张兆和对其有“相处一世,我终究不能完全理解他”的浩叹。这句话充满了失而复得、得而复失的复杂情感但,做大艺术家的家人就是要能忍受这样的苦痛的。他必有一扇门,是不对你打开的。
就算一家人都在身边,赤诚于一种事业的人,也必有一些岁月,要把自己放逐到孤绝之地。
(暮春摘自2018年11月26日《扬子晚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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